他们生的那个孩子是个女孩,长着一头长长的金色鬈发,光着两条腿,在父亲的眼里完全是个陌生的小东西,他不喜欢她,主要因为她不是按他所希望的那样照看和培养的,因此夫妇之间经常发生隔阂,甚至双方都不愿意互相了解,于是,一场不动声色、瞒过外人耳目、碍于礼节而保持一定分寸的暗斗就使他的家庭生活变得十分痛苦。这样,他的家庭生活就比机关职务和宫廷差事更加“不对头”。
不过,最“不对头”的却是他对宗教的态度。他也像所有同时代和同圈子里的人那样,随着智力的增长,毫不费力就挣脱了他在其中受到熏陶的宗教的枷锁,并且不知在什么时候得到了解脱。在他年纪很轻、在大学里读书、同聂赫留朵夫相好的时候,他作为一个严肃认真的人,并不隐瞒他摆脱了官方宗教的迷信。然而随着岁月的流逝,随着他的禄位步步高升,特别是随着保守的反动势力当时在社会上抬头,这种精神的自由开始同他的活动发生抵触。且不说家里的情况,尤其是他父亲死后做安魂礼拜、他母亲要他持斋,以及社会舆论对他施加的压力,就是在机关里任职,他也不得不参加祈祷、供奉、谢恩等礼拜,简直难得有一天不接触宗教仪式,而且无法逃避。他要对付这些礼拜仪式,就得在两条道路当中选择一条:要么假装信仰他所不信仰的东西[1],要么承认所有这些宗教仪式都是弄虚作假,然后把他的生活安排得使他无须乎参加他认为虚伪的事情。然而为了做到这件似乎不那么重大的事,却必须做很多的事。不仅要和周围所有亲近的人发生冲突,而且还要失去自己得到的社会地位,放弃公职,牺牲他给人们带来的所有利益,他认为他现在担任公职期间已经为人们谋得了不少利益,也希望将来能为他们谋取更大的利益。如果他不惜一切牺牲,坚持要这样做,那么他必须坚信自己的观点是正确的。他有这样的信心,就像当代一切受过教育的人,只要稍微知道一点历史,知道宗教的起源,知道基督教的起源和分裂,就不能不相信这种观点是正确的。他不承认教会宣扬的教义是真理,这一点也是完全正确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