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开会的人像汛期的鱼一样,一拨拨来,很快祠堂里人多得要死,闹哄哄的,比演戏时还多。我们小孩子都被挤到空中,有的趴在横梁上,有116的架在大人肩膀上。我就坐在姑夫的肩膀上,姑夫又站在台阶上,虽然不在正中间,但高度绝对有优势。
在我们班主任一阵振臂高呼的口号声中,两个端枪的人押着一个大光头,从后台冲到前台。从我的位置看过去,大光头没有手,只有一只肩膀,肩膀上勒着一根粗麻绳。手其实被反剪在背后。我也看不到他身子,因为大木牌把他身子全挡掉了,只露出膝盖以下的半条小腿。但很快小腿也看不到,因为押他的人用枪托砸他膝窝子,他不得不跪下去。他跪下去时我高兴地叫了一声,好像我们胜利了。但就在这时,我一下子认出他就是我父亲!
父亲什么都变了,头发光了,两颗门牙不见了,两只耳朵出奇的大,两个腮帮子深深地凹进去,像两个陷阱,可以填两个鸡蛋……我确实已经无法认出他来,可我认识他的目光,那是我最初看见的“两道光”。